2021第93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在2020新冠肺炎疫情肆虐被迫延期兩個月後,終於在美國時間4月25日晚上落幕,得獎名單大部分和外界預測吻合,但也一如以往出現意外結果,因應疫情而大規模更改的典禮型態,以及最後大獎頒獎順序出人意表的調換,也獲得褒貶不一的對比反應。
獎季一路領先的《游牧人生》(Nomadland,2020)一如預期獲得最佳影片,導演趙婷也毫無意外成為首位非白人暨亞裔和華裔女性最佳導演,但呼聲也高的趙婷男友攝影師喬書亞詹姆斯理查茲(Joshua James Richards)不設限並使用自然光的攝影,輸給已獲美國攝影師協會獎的《曼克》(Mank,2020)臨摹舊時好萊塢黑白片的攝影,仍有點美中不足,可見影藝學院攝影部門會員的品味仍偏學院派。趙婷的改編劇本當然沒有獲獎的《父親》(The Father,2020)已有紮實舞台劇文本的優勢,在拍攝時也有由演員即興發揮之虞,但把紀實類書籍反芻後變成戲劇,以及深刻雋永的對白,亦十分值得獲得該獎;她獲得獨立精神獎的行雲流水剪輯也是本片的一大成功要素,可惜遇上剪輯更明顯且更能表現張力的《靜寂的鼓手》(Sound of Metal,2019),不然她一人橫掃四項破女性獲獎者紀錄也是實至名歸。
即使最佳影片呼聲最高,《游牧人生》法蘭西絲麥多曼(Francis McDormand)三度封后仍令許多人大感意外(她也以三入三得刷新完勝紀錄,並因而成為首位同屆雙獲最佳影片和女主角的人),因為就算直至頒獎在即,女主角情勢仍混沌不明,二獲銀幕演員公會獎傑出女主角的《藍調天后》(Ma Rainey's Black Bottom,2020)薇歐拉戴維斯(Viola Davis)和氣勢下滑但仍有呼聲的《花漾女子》(Promising Young Woman,2020)凱莉穆里根(Carey Mulligan)仍被視為最有可能獲獎。結果顯示大部分影藝學院會員並不在乎麥多曼已二度獲得該獎,依然認為她是本屆的最佳女主角,除了她超凡的洗鍊演技,也和她直白坦率的孤傲個性反而更令人激賞多少有點關係。諷刺的是,麥多曼也是本屆得獎名單和英國電影獎得獎名單幾乎吻合的其中一個,但《游牧人生》落敗的攝影反而是唯一在兩獎都有的項目中沒重疊的。
說到和英國電影獎吻合,就要提到典禮上最後一個頒發也最令人錯愕又驚喜的獎項最佳男主角。2020年忽傳去世消息令外界震驚的查德維克柏斯曼(Chadwick Boseman)在獎季開始後以《藍調天后》遙遙領先,唯一失之交臂的要獎,就是英國電影獎敗給似乎有在地優勢的《父親》老牌英國影帝安東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沒想到在奧斯卡上重演,讓霍普金斯締造最年長男主角暨演員項目得主的紀錄。有媒體和影迷揣測因為製作人和外界共識一樣認為柏斯曼十拿九穩,所以一反慣例把男主角移到最後,女主角也連同被移到倒數第二,好讓他的遺孀上台代為領獎致詞時,能形成全場感動的最高潮尾聲。柏斯曼的意外落馬當然引起許多撻伐,除了嘲諷製作人聰明反被聰明誤,也再度炒起奧斯卡依然白人至上的爭議(加上戴維斯也算在女主角意外落馬,即使《猶大與黑色彌賽亞》(Judas and the Black Messiah,2021)的丹尼爾卡盧亞(Daniel Kaluuya)如期獲得最佳男配角)。
製作人預期得獎而調換頒獎順序的揣測算是合理(目前只有轉播電視台ABC的無劇本和另類娛樂節目副總裁羅布米爾斯(Rob Mills)透露這是計算好的風險,本來的用意並非要結束在無人領獎,但他仍支持這項決定,因為至少引起話題,是否有證實這個揣測似乎也不盡然),但我比較傾向推論因為本屆換到洛杉磯聯合車站和早期典禮相仿的場地形式,所以頒獎順序也連帶一起復古,回到頭20屆中有17屆都是演員獎項在最佳影片後頒發的順序,加上本屆也是繼第六屆(1932-1933)後遙隔88年,符合入圍資格影片發行時間再度橫跨兩個年份(即使是因被疫情所迫而延長),加上製作人之一名導史蒂芬索德柏(Steven Soderbergh)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影癡,所以這項推論如果不算更合理,應該至少也相當合理。另外,即使也有對於沒到場的霍普金斯也沒在他地連線立即致詞(畢竟當時他人在家鄉威爾斯,頒獎時又當地凌晨四點多,甚至傳出奧莉薇亞柯曼本來計畫要代為致詞但沒開花結果,後來又被加油添醋誤傳成是製作人沒讓她致詞)、造成典禮嘎然而止功虧一簣的強烈批評,我倒覺得這個意想不到的結尾轉折非常精彩(連同驚喜的女主角),畢竟很多人每年也都會批評奧斯卡得獎沒有意外很無聊,並且也符合索德柏等製作人宣稱想要讓本屆典禮具備有別以往的電影感。
即使柏斯曼無緣成為奧斯卡得主,他肯定會被拿來與也在英年早逝後入圍的詹姆斯狄恩(James Dean,1937-1955)相提並論、留名影史。撇開誰才該得獎的無解爭論,霍普金斯和麥多曼雖身為白人,但他們的精湛演技早在上世紀即被肯定,本屆也確實再度雙雙交出另一生涯代表作,無須因他們得過獎或是什麼膚色來決定該不該得獎。以《夢想之地》(Minari,2020)成為首位演員項目韓裔得主的尹汝貞(윤여정)則完全置身事外,即使她也是非白人,她的獲獎如同她致詞時說自己幸運,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最佳範例,然而她再度以妙語如珠又真情流露的幽默得體致詞風靡全場,應該令所有投給她的人更深感投她真是投對了,一位堪稱天后級資深演員毫不自負的從容魅力,完全在她身上體現。麥多曼和趙婷的致詞也很棒,趙婷以中文引用三字經的人之初性本善,傳遞即使極為艱難也別放棄在彼此身上找到良善的信念;麥多曼則不改一貫的另類幽默和跳tone直率,「聲即是劍,劍即是作品」的簡短致詞鏗鏘有力。
本屆完全沒有LGBTQ+性少數題材的影片入圍(至少《沒有彩虹的國度》(Welcome to Chechnya,2020)原本呼聲頗高)也有被詬病,所以只剩入圍者能當代表。以《曼克》獲得最佳美術設計的資深佈景師珍帕斯卡(Jan Pascale)是最明顯、在致詞時提及在場妻子的同志入圍暨得獎者,以《藍調天后》成為首位最佳化妝髮型黑人入圍暨得主之一的米雅尼爾(Mia Neal)也在致詞時提到希望以後也會有黑人跨性別等美國少數族群得主,此外肯定有許多入圍者甚至得獎者也是公開同志,彌補這個入圍名單的缺憾。
雖然收視率比起2020年狂跌將近59%,甚至淪為史上收視率最低(隔離在家比較想追劇所以電影看太少?),我還是覺得本屆典禮的小巧精美典雅又新鮮,也很喜歡回歸個人和對電影熱愛的概念,完全不限致詞時間很棒(有些人是說得長了一點,但基本上都言之有物),尤其是《醉好的時光》(Druk (Another Round),2020)獲得最佳國際長片時,導演托馬斯賓特貝(Thomas Vinterberg)把獎獻給已故女兒艾達的感人時刻,更彰顯這項決定。真要說個缺點的話,頒發演員項目時的表演片段(常被稱為入圍場或得獎場)一向是個亮點,本屆卻被每位演員與電影有關的趣事,或頒獎者自己對於他們演出的感想取代,有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