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的也是》(Y tu mamá también,2001)絕對可作為上一個十年(2001-2010)的十大傑作之一,《人類之子》(Children of Men,2006)肯定也是,這一個十年(2011-2020),艾馮索庫阿隆(Alfonso Cuarón)已拍出令他首度獲得兩項個人奧斯卡、共獲七項奧斯卡的《地心引力》(Gravity,2013),睽違17年再度推出以墨西哥為背景的《羅馬》(Roma,2018)更可說是他再造更高巔峰的代表作。
片頭的地板、隨後而來的水、水的倒影中的後院天井和天上的飛機,都為這是一部以簡馭繁的影片埋下伏筆。克萊歐(亞莉札阿帕里希歐 飾)是一戶上流社會人家的幫傭,家中的孩子們都很愛戴她,她也任勞任怨地服務這一家人。正值花樣年華的克萊歐難免思春,透過另一名幫傭的介紹,她對一名長相俊俏的男子費明產生好感,兩人很快就發生親密關係,費明卻在克萊歐告知自己可能懷孕後始亂終棄,留下她獨自面對這個人生難題。
克萊歐這個名字很可能是來自安妮華達(Agnès Varda)的經典《五點到七點的克萊歐》(Cléo de 5 à 7 (Cleo 5 to 7),1962),兩片的主角都正面臨人生關卡,本片當然也有很濃厚的法國電影新浪潮的影子。庫阿隆作品中一直以來的女性角色,都是很果敢剛毅的女性,克萊歐看似溫和柔弱,其實也有相當強大的能力和睿智,這點在她去找費明時,跟著知名密宗大師一起做雙手交叉舉起、單腳站立時不費吹灰之力,而週遭的人都屢試屢敗更完全能感受到。
女主人索菲亞(瑪琳娜德塔維拉 飾)也是一個感情受害者,丈夫安東尼歐(費南多葛雷迪亞加 飾)在外有情婦拋家棄子,但相對於安東尼歐受到性解放思潮的影響,費明則因從小被父親拋棄而對家庭的概念相當排斥,可悲地步上自己父親的後塵。兩名主要女性角色同病相憐,也都在受到挫折後重新振作,雖然她們的歷程截然不同。
階級也是本片的一大重點。身為原住民的克萊歐處於社會底層,她雖然被雇主視為一家人,卻與另一名女傭被隔離在後院的獨立房間中,且仍會受到情緒發洩的無妄之災,在她隨著雇主太太和孩子們前往雇主親戚家過聖誕節時,傭人的慶祝場地是在地下室,完全和雇主區隔開,上與下的觀念無論在地位和地理上都根深蒂固。不過至於公民權利,克萊歐在醫院裡受到的治療則是不分階級,雖然她可能因雇主是醫師而被特殊照應。
既然是庫阿隆的少年回憶,他當然也擺了幾個理所當然的事物和小細節在片中。除了電影院中的電影《大進擊》(La grande vadrouille,1966)和《鐵人第1號》(Marooned,1969),還有房間裡足球和太空人的圖片及海報,還有戲院門口販賣的無線傀儡等,都能引起和他同一世代的人的懷舊感,以《羊男的迷宮》(Pan's Labyrinth,2006)獲得奧斯卡的尤金尼歐卡巴耶洛(Eugenio Caballero)當然是這些鉅細靡遺的美術設計的一大功臣,而《鐵人第1號》可能因尚未釋出公播權,導致庫阿隆甚至必須重拍片中橋段,還找來同樣在《地心引力》中飾演太空人的喬治克隆尼(George Clooney)一秒客串,巧妙的呼應和連結令人玩味。
《羅馬》絕對是庫阿隆的電影生涯里程碑,其中最大的里程碑可能就是他首度身兼攝影指導。他運用與老搭檔攝影師艾曼努耶盧貝茲基(Emmanuel Lubezki)20多年間的合作經驗,鉅細靡遺地設計拍攝每個鏡頭,從片頭的地板和洗地水中的天空倒影、幾段他的招牌平移運鏡,到隨克萊奧走入海中令人讚嘆的一鏡到底,都完美無缺地質量兼具。最後收在真正的後院天空,從裡(水漥中的天空倒影)到外(天井上的廣大天際)天外有天的高超比喻,頭尾呼應地天衣無縫。雖然如1970年代的建築物和海浪等特效比比皆是,完全令人看不出來才最高招。
年齡已過半百的庫阿隆拍出自己的私密少年回憶,似乎是個最佳時機,雖然這個故事有相當程度的獨特地域和文化,仍一如他的前作能喚起普世的共通情感。他把本片獻給至今仍在他的老家中幫傭的莉波(Libo),正是克萊奧在現實中的原型,片中劇情是否真為她親身遭遇可能至今仍未獲解答,但她和庫阿隆長達數十載的真摯情分,才是本片之所以深刻感人的最終原因。《羅馬》這個片名有與西班牙文的「amor」(愛)對應的意涵,也似乎冥冥注定令這部以故事中家庭所在地、以義大利首都命名的墨西哥市社區為片名的片在義大利獲得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金獅獎,頒獎典禮舉辦地麗都島(Lido)和莉波只差一個寫法相反的字母,更是一個命定般的美麗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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