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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2023)是香港導演王家衛的首部主創劇情影集,改編中國作家金宇澄2013年的同名小說,也引用中國作家木心的《上海賦》、馮侖的《野蠻生長》、應建中的《股市中的紅男綠女》和《股市中的悲歡離合》中的部分內容,敘述一名創業家和親朋好友們在1990年代中國經濟起飛時的商場奮鬥與愛恨情仇。

1993年上海,人稱「寶總」的大亨遭人開車衝撞身受重傷,在身邊的知己至交幫助下恢復健康,更在經濟快速發展下,攀上人生另一顛峰,但並不唯利是圖,更是重情重義。寶總獲得資深貿易專家爺叔的大力提點,被他贊助開小飯店的玲子,與合作無間的對外貿易局汪小姐,也都是他的左右得力助手;但初來乍到的神秘大飯店老闆娘李李,以及隨之而臨的深圳商業敵手,則讓他身為「阿寶」的往日因緣一一浮現。

在費時甚久的《一代宗師》(2013)終於告一段落後,王家衛隨即相中當年出版的本劇原著,原本只是籌畫一如以往的下一部電影長片,而且還會和《花樣年華》(2000)與《2046》(2004)並列為三部曲,但三部之間有何緣故如今應無從得知;籌備超過六年後,他改變計劃,拆成電影和劇集同時製作,兩年後才公開確定僅有劇集。

這次,王家衛首度不參與(或僅為不掛名)編劇,而是交由2000年代出道的「新生代」中國編劇秦雯,不過熟悉王的影迷都可看出,對白裡外無一不是王氏文思,只不過可能由他說出再借他人之手記下。如同唯二的另一部改編別人著作的《東邪西毒》(1994),本劇的改編也是大刀闊斧,但相對於上回不被作者(金庸)認可,這次作者可是全程參與並予以肯定。

目前看到改編最多的是李李一角,原本被推入火坑從事脫衣舞而命運悲慘的她,在影集裡搖身成為大飯店老闆娘,也似乎和阿寶早有一層祕密糾葛(但也似乎為阿寶哥哥),讓全劇的角色關係更有凝聚張力。

說到這點,也不能不提到王氏作品中以往女性角色幾乎總是對立(除了《我的藍莓夜》(My Blueberry Nights2007)),在本劇中卻不止一反常態更喧賓奪主,玲子、小汪和李李三姝之間從互不相關、甚至暗中較勁,到相知相惜、甚至義氣相挺,都大大蓋過以往作為王氏作品中心的慾望情愛。

而且延伸到阿寶與三姝、小汪與師傅和向其報恩的范總,以及其實所有的週邊配角,都完全彰顯了感人至深的「情義」這個主題,也賦予小汪說出:「江湖再見」這句話的份量與深意;不過最終當然還是回到王氏作品始終不變的主旋律:得不到的遺憾才最刻骨銘心。

早為影視紅星的胡歌,擔綱主角阿寶當然架勢十足,但他貫穿全片、堪比「前輩」梁朝偉的深情魅力和演技實力,都是有目共睹地更加精進;資深實力派馬伊琍的演技不在話下,把玲子人前歡喜人後心酸的脆弱與堅強詮釋得絲絲入扣;亦已在影視圈縱橫10餘年的辛芷蕾,成功演繹李李現在的神秘與霸氣和揭曉過去時的暗藏心傷;不過最搶眼的,莫過於以往被視為傻白甜花瓶的唐嫣,把小汪的固執率真表現得有血有肉討喜至極,有如《2046》章子怡,驚豔突破成為把配角演成主角的本劇MVP

其他配角包括飾演爺叔的游本昌,沉穩睿智令人想起《一代宗師》飾演宮寶森的王慶祥;董勇稱職演出俗氣卻討喜的范總;氣質出眾的王乙搶眼詮釋飯店小員工小江西的敢愛敢恨;范湉湉精彩表現大飯店老闆娘盧美琳的霸道與悲情;陳龍再度陪襯胡歌的深刻兄弟情誼;鄭愷突出飾演好氣又好笑的深情小開;杜鵑再現靈氣詮釋阿寶的往日摯愛;甚至網紅papi醬首度演出玲子閨密菱紅,都不可思議地自然到位;還有昔日偶像溫兆倫客串自己、鍾鎮濤客串大廚(似乎懷舊對應他主演的《金玉滿堂》(台名《滿漢全席》(1995))、睽違影劇多年復出的林熙蕾,都也掀起濃厚的懷舊意味。

除了老班底製片彭綺華、王家衛太座陳以靳,和「久別重逢」的配樂陳勳奇,這回更邀請香港攝影大師鮑德熹擔任「視覺總監」(還在劇中客串電梯服務員)、與張藝謀合作長達30年的剪輯大師杜媛,及受陳凱歌提攜出道的美術設計師屠楠,跨越世代的幕後陣容十分堅強,精雕細琢十里洋場的絕代風華,也傾力重現王家衛作品才有的招牌樂音與情調。

不過陳勳奇也再度「明目張膽」地向西洋音樂取經,繼《墮落天使》(1995)效仿的〈Karmacoma〉(剛好也是本劇前他與王最後一次合作),這回則是影集《繼承之戰》(Succession2018-2023)的片頭主題配樂,相似程度之高,令人為他有無向原作取得版權捏把冷汗。

精準使用「現成音樂」品味無人出其右的王家衛,這次更是把握設於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中的背景過足「音樂總監」的癮,除了一口氣選用張雨生〈我的未來不是夢〉、姜育恆〈再回首〉(劇中為曾比特翻唱版)、趙傳〈我是一隻小小鳥〉、陳百強〈一生何求〉、Beyond〈不再猶豫〉等於華人界膾炙人口的經典名曲,也再度「慧耳」獨具地選擇梅艷芳與徐小鳳較不熱門(但也相當知名)的〈赤的疑惑〉和〈夜風中〉。

王家衛甚至還把過去作品中的歌曲音樂集大成回鍋,《旺角卡門》(1988)的〈你是我胸口永遠的痛〉(還另外選了王傑較不熱門的〈安妮〉)、《阿飛正傳》(1990)的〈My Shawl〉、《2046》的原創配樂,《我的藍莓夜》的口琴版〈Yumeji’s Theme〉、《一代宗師》的原創配樂等;另外,分別代表阿寶和小汪的〈偷心〉和〈執迷不悔〉(又分別向曾在自己作品中發光發熱的張學友與王菲致意),吻合年代又正中紅心地貼切角色心境,掀起一波懷舊熱潮,也賦予往日金曲全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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